接过小厮递来的香,燕燕拜了三拜,插在香炉里,看着青烟袅袅升腾,方才有一股悲凉自心底漫延。
景玉走进来,跪在蒲团上,向燕燕磕头还礼。
燕燕想他这些天不知跪了多久,磕了多少头,急忙拉他起来,道:“你也累了,就别与我客气了。”
景玉坚持磕了三个头,站起身,看着他父亲的牌位,神情异常的平静,道:“我爹说他为计家卖了十几年的命,从来没做过自己想做的事,这下他走了,轮到我给他们卖命了。”
燕燕道:“你一个人,万事小心。”
说得多了怕他起疑,不说又怕他大意,只能提醒这一句。
景玉道:“不是还有薛伯母帮我么?”
人家正经历丧父之痛,燕燕也不好说自己三个月后就要去京城成亲,点点头,道:“我自然会帮你。先前欠的五十万两银子,你也不必急着还,你爹的丧事想必又花了不少银子,若是周转不开,我再借你。”
景玉道了声谢,燕燕道:“我去看看你娘,你去忙罢。”
祝夫人正在房中看着景墨写字,燕燕走进来,看见灯光中这孩子的侧脸,过去未曾留意,竟有几分像唐烨。算一算年岁,景墨出生那年,唐烨刚刚调离苏州。
祝夫人一转头,见她站在门口,蹙了蹙眉,道:“于妹妹回来了。”
燕燕走上前,歉然道:“没想到老祝走得这么突然,当初先夫去世,他帮了我不少忙。他的丧事,我却没能帮上忙,实在是很过意不去。”
祝夫人道:“妹妹向来忙碌,有这份心便够了。”
燕燕在景墨对面的椅上坐下,摇着手里的湘妃竹扇,细细打量着这孩子。
祝夫人有些不自在,道:“景墨,你回房去写罢。”
景墨收了纸笔,走出去了。
燕燕道:“景墨今年十六岁了,和老祝长得不太像呢。”
祝夫人心头一跳,面上从容道:“他模样随我,确实不太像他父亲。”
燕燕用扇柄抵着下巴,作出思索的模样,忽而笑道:“倒是有几分像唐知府呢。”
祝夫人脸色大变,冷冷地看着她,不知是她玩笑,还是有心,露出受辱的神情,道:“于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说!”
燕燕道:“姐姐,你别生气,我跟你说着玩呢。我再跟你说一件好玩的事,正是与唐知府有关的。”
祝夫人惊疑不定,只听她道:“三年前,我在临清做生意,有一天晚上,经过一座荒废的寺院,好像叫什么铁佛寺,看见唐知府,他当时还是临清的知州,与一名女子在寺里幽会。你说好不好玩?”
她眼角一飞,似笑非笑地向她看过来。祝夫人脸色煞白,她三年前就知道!但为何今日才说?莫不是因为祝新良?难道她知道是他们……这怎么可能!
祝夫人身子微颤,鬓边一支银步摇轻轻地晃动,漾开细碎的银光。
她端起桌上已经凉了的茶吃了一口,按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微微笑道:“妹妹就爱乱跑,深更半夜,那唐知府是个男子,自然不怕,你一个娇滴滴的女子,若是遇上歹人,可如何是好?”
燕燕从这话中听出一丝威胁之意,惊讶于她应变之快,低头拨着扇片,道:“姐姐不知道,像我和老祝这样的生意人,白天黑夜,出门不出门,都少不了人算计。可怜老祝,正值壮年,家财万贯,就这样撒手去了。说不准那一日,我也遭人暗算,命丧黄泉呢。”
祝夫人口中道:“妹妹说的什么话,先夫明明是意外身亡,哪里有人暗算他?”心里却想:“她什么都知道了,万万留不得了。”一时眼中杀意迸射,就如那晚举起花瓶砸向正与情郎扭打的丈夫一般。
那砰的一下,她积压多年的委屈都轰然炸响,随着花瓶碎裂,痛快至极!
祝夫人想起那一幕,兴奋远大于恐惧。
燕燕抬起头,看着她微微一笑,道:“没有最好了,姐姐,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是喜事。”
祝夫人道:“什么喜事?”
燕燕从袖中拿出一张大红请帖,放在桌上,道:“七月二十日,我与文靖伯成亲,姐姐娘家就在京城,到时候不妨回去一趟,吃杯喜酒啊。”
祝夫人愕然,别说是她,谁也想不到谈璓至今还愿意娶一个寡妇。这张大红请帖宛如一座五指山压住了她的杀意。
未来的文靖伯夫人拿捏着她要命的秘密,扭着杨柳细腰,环佩轻响,施施然离去。
祝夫人只觉座椅下埋了一筐火药,不知哪一日便会爆发,将她和唐烨炸得粉身碎骨。
她在折磨她,这歹毒的狐狸Jing,她要她往后余生都活在这样的恐惧中!
祝夫人眼前发黑,抬手一掀,将桌上的一套汝窑盏全部摔在地上。燕燕在走廊上听见那声音,感觉替自己,也替祝老爷出了一口恶气。
活着罢,活着才是受罪呢。
??第七十五章 秦晋之好
燕燕告诉沈仲她与谈璓的婚事已定,三个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