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攥着手帕,默然半晌,道:“既然叫你替他发卖,你就卖个好价钱罢。”
回去的路上,狂风骤起,天色大变,沙子打在车壁上,噼里啪啦地响。到了行辕,下车只见漫天黄沙飞舞,街上的人踪迹全无,变得空城一般。
燕燕用汗巾子蒙着脸,疾步走回房中,喘了口气,道:“这边的暴风狂沙说来就来,跟鬼似的,好不吓人!”
淇雪替她掸着身上的沙土,道:“可不是么,没风沙的时候太阳又大,难怪婢子看这里的人脸皮子都又糙又黑,只有王爷白净得像咱们江南人。”
燕燕笑道:“他小时候比我还白呢,我说你要是去唱戏,连粉都省了。”
淇雪咋舌道:“夫人这么说,不怕他生气么?”
燕燕但笑不语,从来只有姑姑恼侄儿的份,哪有侄儿恼姑姑的份。
外面昏天黑地,屋顶门窗,到处都在响。主仆两个有些害怕,缩在一处看高嬷嬷从容淡定地做针线。
闵恪知道她回来了,听外面的风沙一发狂虐,恐她害怕,便过来陪她。燕燕不提那两箱绸缎的事,闵恪也不记得,两人坐在榻上下盲棋,直等风暴过去,他方离开。
第六十六章 小姑有郎
前朝沈家,美人辈出,闵恪的未婚妻沈四小姐当年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闵恪只见过她两次,印象中,她像神殿里的雕塑,美得凝固,不像处处比她短一寸的小姑姑,有一种流动的美。
他那时想,再过几年,沈四小姐这京城第一美人的头衔就该让贤了。
世事难料,没等他看见小姑姑长大后的样子,她便在那场由他父亲发动的血腥政变中销声匿迹。沈太傅被杀后,沈四小姐在房中点火自焚,到死都是京城第一美人,真正应了红颜薄命的诅咒。
这一早醒来,闵恪只觉双目刺痛,灰暗被光明取代,床帐桌椅渐渐变得清晰。他心中欢喜,急忙起身穿衣,梳洗了去看小姑姑。
五马山上她蒙着脸,他只看见那一双盈满泪花的眼睛,还不知她是何模样,是不是他想象中的模样。
燕燕还未醒,高嬷嬷坐在外间煮茶,见闵恪兴冲冲地走进来,站起身行了一礼,道:“主子还没醒呢,王爷待会儿再来罢。”
闵恪道:“我就看看她。”
高嬷嬷教过他武功,对他是有些情分的,见他复明了,也不忍心拦着,便让他进去了。
闵恪放轻脚步,走到床边,见床上的人严严实实盖着一副红锦被,只露出巴掌大的脸,落在散乱的青丝中,仿佛一瓣洁白细腻的玉兰花,却不知为何,沾着露水般的泪珠。
他目光一转,看见枕边的话本子—《探花郎与俏寡妇二三事》,倏忽便明白她为谁泪shi枕巾。
待燕燕醒了,高嬷嬷端茶给她,道:“方才王爷来过了,他的眼睛好了。”
“真的么?那太好了!”燕燕甚是欢喜,梳洗过了,穿着银灰色狐狸皮袄,外面罩了件莲青回纹织金斗篷,蹬着鹿皮小靴,来看闵恪。
门口的侍卫却说闵恪去花园了,燕燕便带着淇雪走到花园,只见一身劲装的闵恪正在空地上和十几名军士练拳脚呢。众人将他围在中间,其中一个冲上前,被他一拳击在肋下,攥住胳膊,重重一摔,趴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
又一个扑过去,没两下也被撂倒。他出手又快又狠,看得淇雪忍不住道:“没想到王爷看起来挺和气的,打起架来这么凶。”
燕燕道:“人不可貌相,你看谈大人不也挺斯文的,那年角力会上把一个东瀛人打得差点送命。”
淇雪见她自己提起来了,也就不避讳了,好奇道:“那夫人您看,谈大人和王爷谁武功更高?”
燕燕看着场上的闵恪,道:“论高低,可能差不多,不过路数不太一样,谈大人出招讲究章法,王爷没那么多讲究,只求实际。”
淇雪道:“谈大人毕竟是个书生,做什么事都想这想那的。”
一名军士已经和闵恪过了十几招,忽然看见不远处的两名女子,一个分神左脸便挨了一拳,正要去挡第二拳,小腹又挨了一脚,栽倒在地,神情痛苦。
闵恪看着他,冷冷道:“东张西望什么,不要命了?”
那军士连声告错,闵恪移开目光,看了一圈,都倒下了,心里那口郁气也才出了一半,还有一半只能咽下,向燕燕走过去,笑道:“我刚才来你还睡着,饭吃了么?”
燕燕摇头道:“听说你眼睛好了,我便来看你了。”
闵恪道:“那我带你出去吃罢。”
随从递来斗篷,闵恪披上,带着她出了行辕,走到一间卖早点的铺子里。这才卯牌时分,铺子里已经坐了不少人,还有深目高鼻,卷发的外邦人。不多时,伙计端上来两碗热腾腾的rou羹,闻着扑鼻香。
燕燕道:“这是什么东西?”
闵恪道:“你先尝尝看。”
燕燕吃了一口,甚是鲜美,却尝不出是什么rou,再三问他,他只是不说。吃完了,走出铺子,闵恪方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