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想着,收拾了一下教案,然后套上外套往外走。学校距离家里近,下午又没课,只有后两节教研组开会定方案,他有大把时间能留在家里,所以也不着急,就慢慢往回走。这天回温,太阳很好,几个学生路上碰见他,跟他打招呼,他也一一笑着点头答了。他脚步轻快,仿佛一扫早晨地颓唐和焦躁,他像往常那样昂首挺胸地前行,此刻他在学校里,他不是陈林,而是陈老师,这称谓充满一种职业教师的狷介和骄矜,使他暂时忘却了自己内心深处私人感情的不快,转而因在这特殊的地点和角色中被充满敬意地对待而顿生喜悦、步伐稳健地走向校门。
过了两秒,姜玄发了条回复“准备吃饭啦~”这波浪线浪得极为销魂,陈林看着都能想象出姜玄装娘炮的那副死样子,但又觉得有点好笑,又回了句“吃什么?”
陈林这么想着,彻底睡不着了,翻身拿了手机,给姜玄发了条短信,问他:“在干什么?”
过了一份多钟,姜玄还没回他。他盯着手机上的钟点从12:01走到12:03,姜玄就是不回复,他心里又打起了小鼓,砰砰砰砰地,震得他胸腔都要鼓起来。然后就在他忍不住要按了屏幕睡觉的时候,手机突然震起来——还是电话打来的连续震动,他一看是姜玄,赶快接起来,说:“小玄子!”这声音
陈林跟主任道了别,心里依然怦怦直跳,虽然说五年评职称跟规矩都贴合,但他之前就已经评上过市骨干教师,这次再来公开课,估计已经是想给他往上评省优秀教师了。尽管他们是省重点高中,但是毕竟语文组老前辈多,小徒弟也多,他往上蹿的太快也不好。可是主任都这么说了,显然是上边已经定下来的,估计下午开会说一说,也就铁板钉钉了,他自然也没什么好反驳的。当然他也并不想反驳,虽然容易遭人眼红,但他一个大男人,被说两句又不会少块肉,评职称就是加工资、带好班,这种好事儿他也就是嘴巴上推推,心里乐的很。
陈林中午回了家,拿钥匙开了门。客厅窗帘都拉开着,中午太阳最盛,屋子里全都是光投进来,小区供暖又足,家里又热又亮堂。他进屋脱了鞋,进厨房下了碗面。此刻他做自己的饭,就不像早上那么用心,只随意煮了点之前买的面条,混了点超市买的速溶牛肉羹的汤料,自己坐在饭桌前吃光了。屋里很静,只有他一个人,阳光正好,照在他背上、侧脸上,有点难得的暖和。陈林吃好面,身上那股困劲儿又上来了,他把面汤喝了,又把碗刷了,然后脱了衣服躺到卧室的被窝里,钻进去拿被子捂着自己,侧身躺在枕头上。
他虽然困,却睡不大着,侧着脑袋盯着床上的另半边瞧。此刻他不在学校、不与姜玄呆在一起,只有他一个人。之前他脑子里杂七杂八的,一处想着自己可能要进一步评职称的事儿,一处又想着自己今天对学生是不是有点太凶了,又一处想着自己今天吃了老李太太点吃的,下午得给老人家送点别的什么,老太太资历老,这东西不能随便吃了就完了。这些东西混在一起,直到他躺到床上,还在脑子里余音绕梁。但过了一会儿,他躺着,慢慢心情又平复下来了。他看着空气、看着床边上的毯子、看着对面的衣橱,心里想着今天早上,他还在这衣橱里,给姜玄拿了条深蓝色的领带,只这么看着空气,仿佛还能看到早上姜玄躺在那的样子。
我想这高一高二高三各出一个老师,高二想让你去。”陈林愣了一下,毕竟他上半年刚做过公开课展示,下半年的名额怎么说也不该还是他的。陈林有点怕人眼红,略微有些为难,说:“我这带的是平行班,还是让一班的林老师去吧。”郭主任自然明白他什么意思,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说:“你别多心,你是11年来学校的,到今年也正好五年了,正好明年初评职称,学校想着给你们11届几个老师一个机会,不光你,生物组物理组那几个老师这次也都上。”陈林拖长声“啊”了一声,心里那块石头顿时放下了,笑了笑,跟郭主任说:“啊,那行,那我准备准备。”郭主任拍拍陈林肩膀,鼓励了他两句,又说自己老婆在家包饺子,他赶着回家吃饭,就转身走了。
想到姜玄,他又不免有些泄气。想着自己早上心慌意乱的样子,胸口那点愤怒早随着时间化了大半,剩下的一小堆,转化成酸涩的山楂片,积在他胃里,硌得慌。他怨的,一半是自己,但另一半,其实是姜玄。诚然他疑心姜玄,这是导致他恼恨的根源,但造成这一切的却绝不是他。他心里只觉得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出岔子,甚至每天早上还能给姜玄一个爱的么么哒,但此刻这亲吻中都搀着半分的猜疑,像点点星火掉进了粮仓里,你看不见它的时候,一切都相安无事,一旦看见了,轰隆一声,全烧了。
可是,他又想,那些毕竟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总想这些干什么呢?姜玄也有自己的工作、自己的时间,他总在这里思来想去,却是他的问题了。这下子,他又忍不住觉得自己有点可怜,姜玄也有点可怜,但可怜在哪,他自己也说不出,只觉得回想起早上的场景,心中便又酸又涩,像吃了酸李子,甜倒不是不甜,只是还有酸味,充斥在口腔里,顺着神经传到大脑,要许久才能散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