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一阵哄笑,徐灿亦是被气得脸色发青,他为堂堂定国公之子何曾如此被人奚落过?倒是高座上的季鹰始终一语不发地远远观望着二人,嘴角渐渐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不知又有了什么打算。
一旁的副指挥使王通捋须长叹,“小棠,我知道你也不愿信可这就是指挥使的衣服,这金错刀世间也再没有第二把,不是指挥使还会是谁?!”
方雨亭勉强笑了笑,“王副使已经将指挥使下葬了,眼下新任指挥使正在演武场召集北镇抚司的锦衣卫进行训话。”
袁小棠跪在地上,眉目隐在夜色里,看着被锦衣卫扒出来的袁笑之尸体,手指发颤地抚摸过那被炸得焦烂血肉模糊的面孔。
梦里,犹是海棠花落,爹与他并肩坐在树下,眺望山河如洗,薄暮苍幽。
“王副使说等你醒了就去演武场,”方雨亭目光躲闪似是掩藏了什么,一手扶起袁小棠却被那人挣了开去,“不用,我自己来。”
刀在这
一眼便是万年。
“小棠你醒了?”
似是被刺痛般,他收回手握成了拳,声音冷然,“他不是我爹。”
演武场中,北镇抚司的锦衣卫在地上直直跪了三个时辰,都不见坐在高位上的季鹰开口训话,一旁的王通拿捏着局势,抹了抹鬓角冷汗结巴说道。
袁小棠定了定神,“春月楼百十来号人,你这全抓过来又有多少无辜的人要受难?”他冷然出口,“徐灿,你怎么总是跟妓院过不去呢?”
寒风吹过赤裸皮肤,浮起了令人发慌的冷腻。股间早已习惯了异物流出,兀自僵硬开合着,裤腿被冷风一灌腿根又是一阵紧缩,好像从脚底到心口都凉了个遍。
王通语意噎然许久,倒是底下的徐灿跪不住,起身来,面上神情得意洋洋,“指挥使,卑职今早恰在春月楼抓到一名串通三盗的巡城校尉,对此人严刑拷问定能问出三盗下落!还望大人恩准。”
他这么顽劣,这么不懂事,爹一定是生气了,所以才藏起来叫他一顿好找。
王通既还是“副使”,这新任指挥使究竟是谁他心底多少有些打算。
袁小棠向着演武场步步走去,凉笑了笑,秋风将单薄衣袖吹得鼓起,像一只飘飘欲坠的蝴蝶。
是了,爹一定是藏起来了。
袁小棠转身就走,抽了抽鼻子压抑哭腔,身形紧绷语意倔强,“我爹不在这,他一定在别的地方。我要去找他。”
看着他们落魄至此,季鹰想来十分解气。
“他们都去哪了?爹呢?”
这番语意甚是谄媚邀功,听着正踏入演武场的袁小棠耳中,自是眉头一皱反感至极。
可仿佛连上天也要与他作对,就在这话语铿锵掷地时,不远处一个锦衣卫挥手大喊,“方总旗,方总旗,我找着了!刀,指挥使的金错刀!这儿!!”
袁笑之的剑。
那脆裂焦烫的土木灰烬之下,正是一柄交错雕刻着貔貅龙纹气势威慑的玄铁金错刀,华贵逼人,光芒冷曜。
等找到了,他们就能一同回家,团团圆圆的,像往常一样。
“若他真和三盗有所牵连,你这一抓不就打草惊蛇?”
“季大人,当务之急还是缉拿三盗寻回公主,查名册也不急于一时啊。”?
“新指挥使?”袁小棠不出意外地眉头一皱,他爹“落难”才不到一天,就有人新官上任取而代之?
季鹰手执玉杯饮着那白毫毛尖,哼笑了声,“王副使这般说,想必是有更周全的计划?”
那三盗昨晚夜闯皇宫,白衣段云劫走了九公主,千面狐花道常欺君犯上盗走了九龙杯,冥火僧更是目无王法城中爆破导致数十人伤亡锦衣卫指挥使殉职。这条条罪状都足够凌迟至死,却偏偏时至如今此三人仍旧逍遥法外,无一落网。
那是
不会这么轻易就死!”
徐灿眼看周围的同僚纷纷站成了两派握刀对峙,想着自己的身份定大有人撑腰帮忙,心头有了底
袁小棠揉了揉眼,这才发觉身上衣裳已焕然一新,身子也似被擦洗过清爽了不少。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守在床边的方雨亭一眼,这几年他们以兄妹相待,对小亭子也是真心信任,想来她不会把这等隐秘之事说出去。
“反正他不是我爹。”
袁小棠看着天边青晃晃如水凉彻的月色,视线有些摇晃,只觉从里到外冷得很。因着阅历尚浅,他不知情事后最是敏感的身子吹不得风更受不得一点寒,两眼一黑竟是握着刀直直晕倒在地。
人也会在这。
徐灿猛地回过神来,紧盯着袁小棠面色不善,“除了他,还有妓院百十来人可以审问!我还听说昨晚春月楼来了个锦衣卫,袁小棠你这般包庇,莫不会就是那内鬼吧?!”
眼皮沉得像是压了块铅铁,甫一睁开便被昏暗现实刺痛,鼓涨酸涩。
袁小棠呆呆走近,面色如陶俑浇铸有过一刹的碎裂,他自然知道,刀不离人人不离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