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和苏缃谈拢了,”唐蒄的目光下意识瞟到宋迤脸上,又飞快地看向金萱嘉,“我会脱离金先生的控制,就像宋迤住在金先生家一样,我住到她们家去。”她说的这些和金萱嘉料想中差不了多少,她看得清清楚楚,却自欺欺人不愿相信,如今唐蒄在她面前坦白,几乎是当着她的面嘲笑她眼光差看错了人。眼见金萱嘉就要发作,宋迤刻意地清清嗓子,说:“你明知苏缃能给你的金先生也能给你。”唐蒄无措地摇头,说:“我没有办法,你知道金先生最大的错是什么吗?他不该叫苏缃和侯亭照去追查那笔打给唐运龙的钱,那个时候苏缃就已经发现不对。”“你杀了你哥哥,你害了你全家的人,”金萱嘉一拍桌子,引来角落里的目光,她发觉到不能在这里大闹一场,忍着怒火坐下来说,“你早就对我说了很多谎话,你根本不懂什么叫家人,你像苏缃那样利用了我。”“是,所有信我的人最后都会后悔。可是那些我做过的事都不可以再挽回了。”唐蒄攥紧手,肯定道,“你爹当年也是这样想的,他一定后悔救了你二哥。”金萱嘉还想拍桌子,可这只不过是招别人的眼睛看自己的笑话。她压抑着怒气道:“你胡说。”唐蒄压住她按在桌上的手,急忙辩解道:“我没有胡说。当年金二家官运更胜一筹,好不容易等到金二家脑袋昏了做错事,你爹岂会放过这个机会?”她望着金萱嘉的眼睛顿了许久,终于说:“他借苏家的光把他兄弟打落马,转头又被苏家弃如敝履,连他自己都良心不安,否则他为什么收养你二哥?”宋迤帮金萱嘉拉住唐蒄的手腕,又把过来问话的店员打发走。唐蒄放松下来,用哀求的语气说:“放松点吧,难道要吼得全世界都知道我们在谈什么事吗?”金萱嘉抽回手,扭头看着玻璃窗外。唐蒄深吸一口气,说:“你爹不想给人落话柄,不甘心被兄弟踩在脚下,又不甘心只当苏家的马前卒。他想靠收下金峮熙收得金二家的旧部,就活该被督军踹得远远的。”说到这里,唐蒄越发怃然。督军对金先生的态度就是金先生对她的态度,有退路就相当于有二心,战场上往前冲锋的人不能回头,想上外爬只能抓住一条绳。督军削减掉金先生的职位,迟迟不给他转报机密扭转局势应得的奖赏。而金先生帮唐蒄办理退学,又搅黄了她在刘家的工作。竟然在这种时候和他同病相怜。明明他也是个困在这个怪圈里的人,却拿起刀来要害自己。唐蒄的思绪和语句一并停住,金萱嘉站起来说:“够了,我不想听你说下去。我要去一趟洗手间。”
她给宋迤递一个眼神,示意宋迤不必跟来。宋迤知道她又要为唐蒄的话难过一场,毫不留情地揭露这一切的唐蒄也没有得胜者的气势,两个人一样郁郁寡欢。唐蒄趴在桌上,不慎和宋迤对上目光。宋迤如同讽刺般问:“这些话你怎么不早说?”“眼下说出来最好,毕竟我如今不靠金先生活着。”唐蒄用手拨几下头发,抬眼仰视般看着她,“我早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始终想着带你离他远点。”“带我远离?”宋迤将这几个字琢磨个透,她没有讥讽唐蒄,而是说,“你确实带我离开了一阵子,尽管回想起来那时你没有一句真话,我却也真心想过以后。”她总觉得不该说重话,眼前的唐蒄像是随时都能被压垮似的,以前的唐蒄没有这么脆弱。她想起那天唐蒄从她身上滚下去,像是要哭一样从后面伸出手抱住她。有点像以前唐蒄的身份还没有点破的那段时间,那种唐蒄只能依靠她的错觉。唐蒄抬头看她,宋迤才恍然发现脆弱也是错觉,还好唐蒄没有这么脆弱。宋迤自嘲地说:“可惜当年我不知道你有这样厉害的能耐,能把自己的身价一抬再抬。我只想着如果金先生把你当成留我的把柄,就足够我为他卖命直到你死。”唐蒄因为这句话愣住许久,她想隔着桌子去牵宋迤的手,又被宋迤的眼神卡在半途。她久久地看着宋迤,说:“我给你的戒指你不戴了,你写给我的诗呢?”宋迤不答话,她用手袋里窸窸窣窣地拿出个东西来,具体是什么宋迤没看清,只知道她把那团东西握在手里。在两人的缄默里,金萱嘉很快回来,她洗过脸,头发沾shi黏在脸上,被她用手拢到耳后。宋迤起身让金萱嘉入座,在她准备坐回去时,唐蒄陡然起身拦住她,借着身体的掩映暗中握住她的手。唐蒄扭头跟宋迤对视,用命令式的语气说:“你起开。”宋迤感觉到她在往自己手里塞东西,金萱嘉马上要看过来,她只好慌张地把那团纸握在手里:“干什么?”“我要跟金小姐坐一起。”唐蒄抿着嘴唇短暂地笑了一下,蛮横地在宋迤的位置上坐下来,“你坐对面去。”宋迤请示般去看金萱嘉,金萱嘉烦躁地挥挥手。离得近些说话声音也更小,借着这天时地利,唐蒄很快续上方才的话题:“再把金二抹杀掉也拔不出督军心里的刺,金二家又是那样的罪名,收留他不就是找死吗?”金萱嘉看她的眼神都带着点厌恶,她还要硬着头皮说:“真要追究金二的死你爹你哥督军还有我都逃不过,恨我可以,难道你想恨你爹,再去恨督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