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萱嘉很是费解,扭头问:“难道我们家真的落魄了,最后只能像三哥那样四处求人做生意?”“三哥混得比大傻好,他舅舅怎么说也是当官的。”金芍雪毫不遮掩话里的艳羡,笑着说,“我有个好办法,干妈家现今如日中天,你就嫁到她们家去吧。”金萱嘉瞪她一眼,她理直气壮道:“真的,这样你就能天天看芳菲了。你以为宁姨为什么这么急帮你张罗?宋迤给老师扫几年墓了,你这个年纪都能说是晚嫁。”“我不想像二姐那样一去不回。”金萱嘉把毯子扯上来,“等我走了,这家里不就剩你一个?你怎么办?”“我给你当陪嫁丫鬟呀。”金芍雪笑嘻嘻的,凑到金萱嘉耳边说悄悄话,“今年中秋干妈会来看我们。”“少乱叫,谁是你干妈?”金萱嘉立即翻脸,翻个白眼说,“过了这么多年,来看我们是应该的。她不嫌我们家破落就尽管来,要是敢来看笑话我就骂回去。”“嘿,我听三哥说他准备在中秋给你送好多月饼,是代苏缃给你的。”金芍雪无视她的嫌弃,继续按自己的想象说,“万一她这样是想跟我们亲上加亲呢?”金萱嘉不买账:“我没功夫给她面子。”她说完,又在心中掐算一阵,说,“芳菲如今该上小学了。”金芍雪道:“你还想芳菲?我不也是你妹妹吗?”“我知道你懂事,所以不用在你身上Cao心。”金萱嘉在她惊愕的眼神里说,“芳菲年纪小,当然要我记挂。”“她不会来的,苏缃要把她当自己的孩子养,不叫芳菲认我们家。”金芍雪顿了顿,又说,“你也别难过,她说要带一个老熟人回来,你见了一定会很惊讶的。”金萱嘉问:“什么老熟人?”金芍雪笑着答:“秘密。”金萱嘉没放在心上,说:“你打哪知道的这些?”“跟三哥玩两天他就什么都告诉我了。”金芍雪将手垫在脑袋下面,格外自豪地瞥金萱嘉,说,“我们是一家人嘛,你以前不是天天说我们是一家人?”金萱嘉哼一声,说:“你当苏缃她们家是怎么爬上去的?清算二哥家的事多半是苏博挑唆的。”金芍雪道:“舅舅是好心,本来就是二愣家不好。”金萱嘉作势要打,她拦住金萱嘉的手,补充道:“干妈说八月十二就把月饼送到你面前,你不信也得信。”
这人从小到大有千万个鬼点子,天知道是不是说着骗人玩的。窗帘掩去阳光,房间里分不出昼夜,金萱嘉因这几天的事感到困倦,靠着金芍雪闭上眼睛。她很早以前就意识到她们家和苏缃家的不同。苏缃弟弟的几个孩子也在督军手下做事,这就叫做子承父业。但反观她们家,以前金二家里得脸时父亲没得到提携,金二家里被督军厌弃了父亲也要跟着遭殃。家里还能热闹如初不过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再过几年光景,恐怕连食腐的苍蝇都不会再来。金萱嘉觉得害怕,慧婉的声音愈加清晰,不知以后会是什么样子。中秋节前夕,家里果然多出满满一桌的月饼。家里人心里多少都感到讶然,金萱嘉更忧心起来,原来金芍雪不是胡说,那岂不是中秋节那天苏缃就会回来?她下意识去看宋迤,这几年来每逢节日宋迤就会以为唐蒄扫墓为借口避开,似乎真的为唐蒄的死沉痛。中秋节当天下午,宋迤照旧拎着藤篮出门,唐蒄葬在清明节那天唐蒄约她去的墓园,司机送她也算老马识途。不管生前如何,死后的墓碑前总是空落落的。金萱嘉只在下葬那天来过,清明节里她还要拜自家的祖宗,于是常出现在唐蒄坟前的便只有宋迤一个。金先生把唐蒄当成裤腿上的泥点子,总不愿意提起。宋迤对这样的局面很满意,最好世上只有自己一个人记得唐蒄,这样仿佛就能占据唐蒄的所有。唐蒄说是有花堪折直须折,林雪梅却说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对宋迤来说都是一样的,燃烧到极处、耗尽了暖意,人至最后都会变成一具枯槁灰败的死尸。宋迤在墓园里待到天色渐昏,司机坐在驾驶室里打瞌睡,听见她敲窗才猝然转醒。从僻静的山路转进华灯初上的城中,站在金先生家门外便能听见悠扬的乐声。她早就听说苏缃在今天要回来的消息,苏太太的回归在热闹的喧闹里被证实。金芍雪盛装打扮守在门口,看见宋迤提着篮子回来,拉着她说:“快来快来。”宋迤不适应她的亲近,她把宋迤的篮子丢给佣人,领着宋迤往前走:“有人要见你,你还不过来?”宋迤进退两难,问:“谁要见我?”金芍雪把她拉到楼上:“换衣服,换了衣服再说。”大厅里聚着不少人,脚步声潜藏在乐声和交谈声里。宋迤不想卖她这个面子,金芍雪在外面急切地催道:“快点快点,你再磨蹭我就叫小彩云过来了。”宋迤倒有点想叫金萱嘉来把她带走。桌上事先放好几件衣服,她随便挑一件换上,出门问:“你姐呢?”开门后那乐声被提到更高的音阶,像是故意赞扬她出门似的。金芍雪从未在宋迤面前这样高兴过,她一把抓住宋迤的手腕:“在跟客人聊天,你也快来。”宋迤被她拽着往前。穿过两三个宾客组成的矮墙,又拨开几个四处送酒的侍应,看见金萱嘉身边站着一个有些眼熟的背影,莲jing一样挺直的后背,莲叶般压着褶的裙边,耳环晃动着,亮闪闪的,看不出是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