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不舍,有留恋,但也不过如此。
淮山君将怒海龙吟推到一边,斜靠在凭几上。侍者拿了匣子近身,打开来内中都是各式金生玉质的剪子矬子,大大小小鳞次栉比地排着,看着都沉。
淮山君眼尾有些泛红,敛眉轻扫的时候,勾得人心旌曳动,魂都要飞了,肯再笑一笑,那魂就如烟一般散了,再找不到栖身之所在。
淮山君将怒海龙吟横在膝上,尖锐的指爪在弦上划过去,激起好大动静,碎金裂玉般地在沉郁清幽的夜里传出很远。
这一时之间,墨君圣并不觉得有多么悲伤,但他知道,那个眼角氲着泪的人分明就是他,灵与肉仿佛被割裂开来,它们各行其是,而他也终于体会到了,淮山君曾经对他说过的“不过如此”。
如何呢?万万没想到,淮山君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他,虽宽慰过自己,心底里仍然会隐隐作痛。
“太酽了。”墨君圣饮了一口,略蹙了蹙眉。
墨君圣看了看,指甲里很干净,白月牙似的,但着实长了些,于抚琴手谈写字作画都会不便。他微微颔首:“劳烦了。”侍者退开几步,一躬身,道了句“不敢”。
仿佛处在了一段玄之又玄的裂帛之中,淮山君余下的话,墨君圣只见他唇角开阖,却一个字也没听到。
“不知所谓。”墨君圣微微侧过脸去,将身子略略打开了些。他知道将会发生的事,虽已有过经历,每次这个时候,仍旧会羞赧生涩,但他并不愿回避这种亲昵。
抬眼看着淮山君温柔含情的柔媚面容,只觉得身上有些发冷,想哭又想笑,想要狠狠地捶他一顿,又想要轻轻地吻他一下。
“你原先带来的那些,都封存在侧殿里,衣服用具,林林总总的一些,你到时候看看,什么要拿走,若忘了也不打紧,也不是不往来了。”
“给你的东西,小件的你带上,大件的——画屏,弦琴,还有白桃花什么的,等过段时日,你在那边安顿好了,再让采办的侍者带给你。”
那双肆意纵火的手已顺着起伏的弧度揉上他的腰窝,淮山君嬉笑道:“凤昭公子,你的腰比你的话软多了。”
但淮山君抓住了他。那眼中兴味的神色,就好像是猛兽抻裂画皮,终于展露出獠牙。
“你也要磨么?”淮山君问。
月色浮在水面上,单薄的一道,缎子样随波沉浮流动着,将澄澈如许的天色与水色一分为二。
“另有件物事,算是临别赠礼,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在你成行前赶制出来。”
“喝了精神,正好做别的。”
“很久没这样亲近了。”
你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呢?
“哪样啊?”淮山君讨嫌地凑过来。墨君圣于是放任自己,从心地轻轻舔吻上他柔嫩的唇,又在上面狠狠地咬了一下。
“师尊说的是。”墨君圣心里自在了,指尖勾了勾弦,却被淮山君扯过去,咬在食指的指节上,印了浅浅的一道痕。
墨君圣隔窗遥望着,心里很能静得下来。又突然想到,若在澜沧京,与淮山君看着的也是同一弯明月,指尖心上,仿佛都被猫儿舔舐,微微有些痒。
还能如何呢?墨君圣看着自己修剪好的指甲,默然片刻,道:“就这样。”
在聊无关紧要的闲话,声轻而缓:“如果路上顺遂的话,你还能赶上在家里过生辰。”
墨君圣轻叹了一声,回袖抚在他的漫长的发丝上。
墨君圣一怔。
墨君圣回了神,听淮山君“啧”了一声,不可置信似的,将手平放在烛火下细细看了看,又用指腹格外地将指尖都磨蹭了一遍,好半天才说了一句:“崩断了。”
细软柔滑,入手仿佛是锦绣缎子,又或者是云烟还是月华,只管一缕缕缠在指上,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放开。但烟月毕竟是缥缈虚无的东西,握得越紧,散得越快,绞绕纠葛着一抔抔的堆雪,终于还是不顾挽留,从掌中缝隙间悄然流走。
滚作一处。淮山君啃舐着他的脖颈,似乎要将那未竟的话语尽数吞咽。“一日不见,隔三秋矣,我对你的思念,大概有十年那么多,”他低低地轻笑,纤长绵软的手指细细摩挲着墨君圣的小腿,怪声怪气地唱,“一寸相思一寸长,一摸摸到郎身上。”
“七月初五。”
“出气了。”淮山君道。但到底是意难平,于是让侍者新端了两盏茶上来。
“不是日前才……”
墨君圣想笑他,怎么还会被凡物把指甲劈了,但又想起淮山君和他说过弦是龙筋捻的,一时倒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们之间,究
淮山君大约是困倦了,夜里么,不精神,说话也是绵绵地柔软,没有腔调。墨君圣时不时地“嗯”一两声回应,突然听到淮山君问他:“要归家了,心境如何呢?”
“嘶……”淮山君颇有些怨怼地看着他,咬牙切齿地道,“你这个狗崽子。”一双桃花眼活生生瞪成了杏眼,看着很精神,没有方才似睡非睡的困倦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