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拳,笑吟吟道:“晚间叨扰,不知倪仙子是否有雅兴雨中夜游?”
“你拜帖里都写明了的,何必再问,卖弄文采么?”倪妙筠见状板起了脸,双颊微染嫣红,不假辞色道。
还是这副有话直说的爽快劲儿,倒是得她评价一句“卖弄文采”已是难能。吴征心中暗笑,从背后旋出油纸伞撑开,手臂一抬道:“倪仙子请。”
纸伞上绘着幅湖光山色图,烟柳垂入的湖中,一叶扁舟停于湖心,舟中人正闲逸垂钓,一看就不是凡品。盛国文风极盛,连油纸伞上也得以绘画装饰一番。以倪妙筠的眼力,这幅画自然算不得什么,倒是被扁舟之上的小诗吸引了目光。
“斜风细雨不须归……这人的文才当真了不得。”倪妙筠心中暗叹,将手臂拢在袖中步入伞下,与吴征一同行进雨幕里。
罕见的烟雨,不似夏季当有的雨急风骤,倒像早春时分的细微连绵。雨夜里街上行人稀少,伞下笼罩着甜腻清爽的女儿香,比起和风细雨送来的清香更加醉人。两人并肩一时多少有些尴尬,吴征几回张口欲言,忽觉就这么走下去也别有一番滋味,便信步前行,不做多想。
“这首诗是刚做的?”还是倪妙筠终究憋不住,率先打破了沉寂。这笔字墨迹尤新,依她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来。
“从前抄来记下的,今夜细雨朦胧,又想着约你出游,一时记了起来。可惜我的字写得不好,只得让邵承安来写。”
倪妙筠忽然停步,明眸向吴征看了片刻,淡淡道:“这些字句哪处能抄的来,不必这样与我说话。无论如何,我都要谢谢你愿意来盛国,初来乍到,又立刻献了好几份大礼。所以你……娘亲今日登门说起些事情,我没有拒绝她,也想要答应她,就算是对你的恩惠略作报偿吧。”
祝雅瞳上门提亲,换作旁的女子无论肯与不肯,只怕早已羞不可抑。吴征登门邀约哪敢应承?更别说还敢这么当面提起。这一份爽快与直接,让吴征觉得有趣之外,也有一份坦诚相见的安然。
“好好的一件事情,为何要说得像是生意一样。”吴征心中忽起怜惜之意。这女子身份尊崇,却始终未曾替自己考虑。好不容易返回故里,身为大学士的爱女本该享受荣华富贵,却仍想着为盛国再尽一份力,即使献出自己也在所不惜。家国天下,忠信礼义,倪家良好的家教也自幼时起就在她身上套了一具无形的枷锁,
“这世上多的便是生意与交换。做生意有来有往,挺好,我也不喜欢欠别人的。”倪妙筠叹息着又道:“盛国若能熬过这一回难关,其实我还欠你的。”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转过街角来到白若湖,倪妙筠才遥指湖岸道:“从前岸边种了长长的一排青杨,固然林木成荫,不过我不喜欢。尤其一到春天,湖面上飘的全是杨絮。看着好看,其实恼人得很。”
见倪妙筠升起感慨,吴征将纸伞向她身旁侧了一侧,遮挡住湖面微风吹来的斜斜雨丝。倪妙筠心中一动,此情此景,不由又望向那句【斜风细雨不须归】来。
“从那时起,我便知道好看的东西未必有用。”倪妙筠收回目光,却把玉手伸出伞沿,任由雨丝亲吻着掌心。与吴征说不上有什么感情,甚至说不上熟识。可是忽然之间,吴征成了自己最为亲近的男子之一。他能来到盛国,是盛国之幸。他还是祝雅瞳珍逾性命的儿子,甚至在桃花山谷底,自己还亲眼看见了那一场难以形容的不伦。
母子两人如胶似漆地贴在一起,她一向打从心眼里敬重与佩服的祝雅瞳,以无限的柔媚与亲昵侍奉着吴征。这一幕还时常在倪妙筠眼前重映,比起初时的难以想象,如今渐能理解祝雅瞳,也为两人之间分明行着隐私之事,却极具美感的动作而深深震撼。
只有全天下最蠢最蠢的笨蛋,才会与这家人为敌。倪妙筠暗叹一句,牵绊已多,或许是命中注定,她认命般道:“你们初来盛国有许多不易,师姐的心意我明白。直接找费家太过显眼,倪家在盛国颇有薄名,我外公也不会袖手旁观,明里暗里多少都能帮些忙。两家联姻之后,你也能更好地照顾身边人,他们从大秦远道而来,都会很艰难……我自己猜的,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倪妙筠半说心事,半是自言自语,说完后略觉羞涩,还是坦然偏头望向吴征。斜向的纸伞偏着自己所在的一边,即使只是一场联姻,吴府里有不少旧识,对于自己而言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宿。命运让她成了盛国重臣家里的一员,又是女儿身,联姻便是迟早都要走的道路,倪妙筠很小就已清清楚楚。
吴征的反应大出倪妙筠意料之外,他正瞠目结舌地一脸痴呆相,惹得佳人蹙眉,微觉不满。这人一向聪明,又会说话,偏偏此刻半点都不合时宜道:“你们女人是不是都这么自我感觉良好的?”
“嗯?”倪妙筠正在感慨之中,吴征这句讥讽之言一瞬间就激起她的火气,不免愠怒道:“你这是何意?”
吴征摊了摊手道:“整个盛国我就没认识几名女子,偏巧你又是最漂亮的那一个。我眼睛又不瞎,不选你还选谁?哪来那么多的弯弯绕绕,想七想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