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府
五月份,宁城的天气已慢慢从春风和煦转入初夏,街上熙熙攘攘,行人摩肩擦踵,车夫走卒身上已多有微汗,其间偶尔有达官显贵的车马路过,便不约而同地避让。正过巳时,一辆装饰华美的车轿行驶在人chao中,透过大红绸车帘的车帘得以窥得见几个妇人,香气透出几里。
一位翠玉华服的三十岁左右的妇人坐在上座,身边坐着一个老妇人,是从小陪着她的nai娘,关系亲厚,非同一般。她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不忘叮嘱继女一句:芙蓉,马上要到侯府了,记得守足规矩,切不得不守本分。芙蓉点头,她身着一袭淡紫长裙,外套一件半透长衫,头上珠翠不多,只有一只蝴蝶步摇,玉白的耳垂挂着一对翡翠耳环,细眉微蹙,含水秋瞳,清丽可人,虽衣着相比妇人寡淡了些,却添了几分引人怜爱的气质。
她挨着两个丫鬟坐着,清澈的美目微垂,眼底的失意被浓密纤长的睫毛遮盖,芙蓉谨记教诲,请母亲放心。
她已到了适嫁的年龄,大她一岁的嫡姐已经嫁入了平原侯府为正妻,她此次随嫡母来看望嫡姐,便是要通过嫡姐的关系找寻适婚对象的。她自幼体弱多病,不似嫡姐一般聪颖活泼,日日只待在家中读书,亲生的姨娘去世得早,府中包括她的父亲都没有人对她上过心,此次之所以捎带上她,也只是嫡姐偶然起了兴致想为她做媒。
她不禁回想起三年前与嫡姐在城门玉屏桥望着边疆战士骑马凯旋的场景,为首的大将军便是鼎鼎有名的将门之后傅允承,自幼失去恃怙,被京城人戏称为天煞孤星。
但也正是这个天煞孤星,不受亲戚待见,十六岁就从军进入行伍,上阵打仗,英勇杀敌,仅及冠之年,便被破格提拔成了大将军。至此,无人不知他用兵如神,战无不胜,将北戎打得连连败退,横绝北漠,有了玉面修罗之称。
又是一次凯旋,彼时他一身白麟铠甲,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她与嫡姐站在桥下不远处,却不巧对着他的背影。
正是怎么望都望不着,差点败兴而归,不远处好似出了踩踏事件,发出极大的喧闹尖叫声,他暗含威严的一眼扫来,她略干涩的眼睛还未移开,有些晕眩的大脑便接收到一张极俊朗的脸。
她过了好久才眨了眨眼,痛得渗出几滴眼泪,又呆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直到被后面的士兵挡得看不见,姐姐在一旁使劲摇她,才恍惚回过神。
那时她几乎忘记了,这是她嫡姐自幼便有媒妁之言的未婚夫她未来的姐夫。
匆匆一面,便如泼墨染宣纸般浓烈,再难忘怀。
第二次相见,便是他的大婚之日。他一身火红喜袍,比记忆中因作战而略显疲惫的面容更加英俊。她看着姐姐跨过火盆,看着他们执彼此之手,登上厅堂,三拜礼成,送入洞房。
父亲,嫡母,以至身边的家丁丫环脸上都是遮不住的洋洋喜气,与战功赫赫的平远侯结亲,是他们尹家的大福气。她只能压住心里往上冒的酸气,勉强扯出一个祝福的笑容,梦中人,终为他人郎。
走过夹荫大道,尽头出现一座碧瓦朱甍的大宅邸,平远侯府四个镶金大字牌匾入目,红木门和门旁两蹲石狮子气势恢宏,老橡树已有百年树龄,枝繁叶茂。
仆人上前迎接他们下了车,又领着他们入府。
亲家母、二小姐请。
看着红门向他们敞开,芙蓉心里隐隐躁动的火苗倏地降温,只余下荒唐忧思,她自认怯懦,虽不愿嫁与旁人,但她自幼便像个奴婢一样活着,又哪里敢说出自己的心思。
被安置好房间,是离主房较远的一间小院,走过抄手游廊,又踱过西花园,便见到自己的院子,正好叫做碧芙院,不知道是不是姐姐的安排。院落里有一个小水潭,里面浮着许多莲叶,立着好几个翡翠一般的小花苞,使她有些欣喜起来,不自觉盼着花开,又想花开之时尚未知人落何处,又怅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