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走停停,一路聊着《Yin阳师》,不知不觉已经来到八坂神社前。再半个小时就跨年了,人龙从神社门口排到几近四条大桥,挤得水洩不通。虽然热闹,但不像台湾的跨年有演唱会表演,也没有倒数的时鐘,只有群眾围成一圈一圈,聊着天喝着酒。真的好不一样,不愧是异世界。阿镜看了看神社前的告示,「跨完年神社才会开门,看这个人chao,恐怕要一两点才能进去了。怎么样?要加入排队吗?」都来到这里了,要是不进去感受日本的新年气息,感觉很对不起他。但想到要加入眼前拥挤的人chao,我极度害怕刚才的胸闷再度发作。「你不用顾虑我,顾虑你的身体就好,我都可以。」他看透人心的能力正常发挥,但经歷过方才的对谈,我不再那么恐惧了。「你不想去参拜一下吗?」「在外头拜也可以吧,我想神明很宽大为怀的,不会因为我们没进神社就不愿意保祐我们。你觉得呢?」我轻笑,「这样的神明听起来很值得信赖。」「对吧?」「但这样你会不会觉得少了跨年的感觉?」他摇头,「跨年活动最重要的不就是和人相聚、一起倒数吗?我们可以用自己独创的方式跨年,不一定要跟别人一样。」这个人,三言两语说出别人不曾与我讨论的事物核心,吹散我脑海里的纠结,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我敬佩地望着他,「阿镜大神说得对!」「你不要造神。」他正经八百地说,「不如我们去便利商店逛逛吧?」「嗯。」到门庭若市的便利商店逛了一圈,我买了巧克力饼乾,阿镜则买了热的罐装玉米汤。走出店门,我倚着便利商店的外墙,打开饼乾袋,拿到阿镜面前,「你要吃吗?」「不用,我不吃巧克力。」他放下喝了一口的玉米浓汤,轻蹙着眉。我缩回了手,「不喜欢吗?」「不,是因为体质的关係。」「过敏?」「咖啡因对我而言太刺激了,这也算过敏吧?」「原来如此,我也不喝咖啡,每次喝都会胃痛。」他垂下羽毛般的纤长睫毛,「很多人都不能体谅这种困扰,甚至还会逼我吃巧克力……谢谢你的谅解。」我懂他的心情,以前我们办公室团购咖啡时,玛莉姐就会骂我不合群……「不会,是我不知道你的状况就拿给你吃,不好意思。」「你也说啦,你不知道嘛,不需要道歉,没事。」「没事?」我模仿着他那中国电视剧般的口音。「啊,这都是跟语言学校里的中国同学学的啦,你不觉得这种说法让人很安心吗?感觉真的没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没事没事。」「好像是这样耶。」「对吧?」
「想不到你在读语言学校,你日语明明很流利。」「多亏语言学校的训练啦。」驀地,人群间响起倒数的喊声:『五十九、五十八、五十七、五十六……』阿镜和我对看一眼,一起加入喊声军团:『五十五、五十四、五十三……』『五、四、三、二、一!』新年驾到,没有华丽的音效,没有庆祝的烟火,也没有纷飞的纸花,只有一圈圈的亲朋好友互相恭贺着。『新年快乐。』我用日语向阿镜道贺,『新的一年也请多多关照。』『新年快乐。我也要请你多多关照。』八坂神社敞开大门,我们旁观着人龙极度缓慢地前进。「来许个新年愿望吧?」我双手合十对着神社,在心里说:『请保祐我顺利平安地在日本活下去。』「希望新年有新气象。」阿镜诚恳地说。「是啊。」我的手机震了一下,是小乖传来的贺年讯息,顾虑到阿镜还在身边,我瞄了一眼就放回去。「那个讯息好像让你很开心,不用回吗?」「咦?有吗?」「呃,因为你露出了很……温暖的表情。」我刚刚露出什么表情了呢?我怔怔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回神,「不好意思,他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可以拍一张照片传给他吗?」「当然可以。」我用手机拍下了正月初一的八坂神社大门,「你要不要也拍一张传给家人或朋友呢?」他艷丽的眼睛似乎黯淡了一瞬,「我就不用了。」之后,无论我说什么,阿镜都只作最低限度的回答,又恢復成平常那种与人保持距离的模样。或许是我得意忘形,擅自把他当成朋友问东问西,结果戳到他不想回答的地雷了吧?没多久,他伸了个懒腰,「抱歉,我睏了,想回家睡觉……」「嗯,很晚了。」「你要继续待在这里吗?还是也要走了?」「那我也回去了。」他送我到地下铁四条站搭车,虽然并肩同行,但我和他都默默无语,稍早的相谈甚欢都成了过眼云烟。我有心事却假装不要紧时最爱用的藉口就是想睡觉哪,阿镜也是这样吗?他的地雷究竟在哪里呢?我想,他一定也有他的苦衷,所以才随时与人保持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