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紫衣垂着眼帘,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自嘲笑道:“微贱之身,当不得晋王殿下如此一问。晋王殿下如若见怜——”
“你以为我不想杀你么?”莫钧砚咬牙打断他道,“我莫钧砚活了三十六年,你还是第一个骗到我的,我恨不能将你生吞活剥了!”
越紫衣徐徐跪了下去。他身子已经单薄得像一张纸,扶着旁边的石桌才没倒下,他伏在地上轻轻吻了一下莫钧砚的鞋尖,然后仰头笑道:“晋王殿下,我不配的。”
“你——!”
“梓州城十万百姓,原本可以不死的。是我太过执念,白白驱送他们。”越紫衣低声道,“这十万条性命,是我的罪孽,虽万死难以辞之。他们是熙国百姓,是殿下的子民,殿下若因偏心我而不顾他们的无辜赴死,是为不仁;梓州城镇守军士,是殿下的袍泽,殿下若因宠爱我而放弃为他们报仇,是为不义。晋王殿下是天下百姓人心所向,岂能因为我而做不仁不义的事呢?”
“哈!不仁不义?我莫钧砚做事何时是为了这两个字?”莫钧砚气急反笑,“你怎么不说,是我的皇帝侄子要Cao你,所以我要是不让他Cao你,就是不忠呢?越紫衣,你是故意在气我吧?”
越紫衣伏在地上并不答话,倒是那边莫思远觉得他出来太久,穿好了衣裳过来了,和叶无寂一道就站在亭子外面。
“不忠不仁不义,对我来说算得了什么呢?”莫钧砚弯下腰,硬生生把越紫衣拽了起来,逼迫他与他直视,“十万条性命你当我真在乎么?天下不是我的天下,百姓也不是我的百姓,但你,越紫衣,你是我的。”
“我不是。”越紫衣摇摇头,与他对视,“越紫衣生当守护越国,越国已灭,紫衣当亡。”
“皇叔,他不愿意跟你走,你又何苦强迫他呢?”莫思远听了两句,便走了过来,“何况皇叔你就算带他回去,又能如何安置?皇叔的王府之中,佳丽诸多,莫非是要娶他做王妃?我朝还未曾有过男妃吧?或者皇叔不立他为妃,只是金屋藏娇?可他毕竟是越国人”
“越国人如何?陛下莫不是忘了,苏白的女儿苏小川,已经在陛下后宫之中了。”莫钧砚脾气上来,对他的皇帝侄子也不再客气,“天下已定,都是陛下子民,还分什么熙国越国?”
“与他越紫衣书信往来的都还在天牢之中甄别,皇叔却已经想为他脱罪?朕不提什么忠信仁义,只问皇叔,”莫思远挺直了腰板,肃然而望,“当年皇叔教我,天下人俱可负之,惟自己本心不可忘。敢问皇叔,本心何在?”
莫钧砚强搂着越紫衣的手便是一松。本心?是了,当初越紫衣一篇策论,论的是天下是苍生是两国百姓分久望合,与他所见略同才入得了他的眼。而如今看来当初那个献文献策的越紫衣,到底是为的什么呢?
“也罢”莫钧砚低声道,转瞬之间声音倒好似老了几分,“那么陛下,间谓往来,谍谓觇候,越紫衣传通国家消息以报贼徒,按律当诛,还请将他押入天牢,择日宣判。”
莫思远一愣,没想到他竟然这样说:“皇叔若过了天牢验明正身,他可就非死不可了。”
莫钧砚冷冷道:“不正是他所求?”
话已至此,无论莫思远还是越紫衣都没什么可说的,莫思远一挥手,叶无寂已上前扣住越紫衣,要将他送入天牢。莫钧砚本来是转过身去不看他,听得叶无寂走远,又忍不住道:“给他裹件衣服!”
“皇叔到底是心疼他。”莫思远眼神复杂地看着莫钧砚,低低一笑,“不知此番事毕,皇叔能不能回来?朝上事情太多,朕顾不过来。”
“陛下,一件事情能不能牵绊住我,也要看它值不值得。”莫钧砚笑了笑,“不错,越紫衣是我软肋,你抓得很好,是个皇帝该有的样子了可他既然宁死都不肯同我回去,你觉得我还会为他做什么呢?”
莫钧砚说完,转身就走。莫思远愣了片刻,也跟着离开了,不过片刻,整个院子里只留了还在屋内的苏白一人。而安乐公望着空旷的院子,若有所思。